相逢(2/3)

    芙蓉挑起秀眉，嘴上答着“是”，却不住地打量相柳。相柳堂堂伟岸男子，与孔先生指点江山不足为奇，为何要旁听稚子启蒙课程？

    从以松为记的学者推导出庆国太师乙悦，芙蓉才不信相柳是随口一猜。

    芙蓉觉得相柳不是一般人。

    相柳淡淡扫她一眼，低下头抿茶，并不言语。

    当年灾民逃难主要有两个方向——往东南面逃往雁国境内，或是向西北涌向国都芝草。

    芙蓉眼前一亮：“我也是！”

    这位年轻的山客也在天心书院住下了。

    “孔先生。”芙蓉行礼，转而又笑吟吟地跟相柳打招呼，“相柳公子。”

    相柳转头凝视芙蓉，却不回答。

    这时，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在常世，除非愿意花费巨大心力学习语言，否则，凡人与山客无法交流。而仙人却能毫无障碍地听懂异世者的话，甚至能自然而然地在两种语言之间转换，无需任何学习。

    孔夫子道：“相柳持有台辅推荐信，不是无聊之辈，芙蓉莫要胡闹。”

    芙蓉道：“据说是庆国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，广开私塾，以松为记。”

    雁国的开放程度冠绝常世，国家甚至设立了专门机构帮助异世者；柳国虽比之不及，但异世者也能得到户籍，至少不会饿死街头，更不会如巧国错王在位时一般，被严令追杀。

    芙蓉再度挑眉：“台辅？”

    孔从竹虽然让吴一住了下来，但他最近要去庆国寻访友人，连课程都托给了其他夫子，自然也没空教导吴一，教授语言的重任便落到了芙蓉和相柳头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怎么知道？”芙蓉和吴一异口同声问。

    “猜的。”

    芙蓉又问：“你为何会有仙籍？”

    “我在柳国待不下去。”

    客者，异乡人也。常世虽有国家之别，但各国百姓语言相通，唯有因意外从虚海彼岸漂流而来的异世者，才被称之为“客”。

    “是，延麒延台辅写信推荐我来天心书院。”相柳的声音波澜不惊，仿佛得到雁国麒麟的亲笔推荐是一件平常之事。

    日子如流水般淌过，孔从竹出门未归，吴一已经可以勉强进行日常对话。

    这日，在相柳的翻译下，芙蓉教会了吴一一组词汇，又顺带着学会了昆仑的词汇，她随口问相柳：“你为何听得懂山客说话？”

    吴一茫然地看着两人，全然不知一个姑娘的憧憬还未开始，已然落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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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人循声望去，是一个一身粗布短打的年轻男人。

    芙蓉茫然地看着两个男人，两人交流了一阵，相柳偏头对芙蓉说：“他是山客，我带他去见孔先生。”转身便领着男人进了书院。

    有仙籍，即是仙人，不老不死，容颜永驻。生命的意义与凡人不可同日而语。

    “那你为何会来到雁国？”

    午后，芙蓉照例将孩子们一一送到其父母或家仆手中，相柳双手拢于广袖之中，闲适地靠在院门边陪她。所有孩子被接走后，一方院落再度归于沉寂，芙蓉看天色尚早，阳光正好，便打算跟相柳聊聊连日来他那莫名其妙的凝视。

    飞仙“乙悦”活跃的时代可以追溯到庆国几代先王之前，相柳如何知道一直活跃在民间学界的老者就是他？况且，他提起一国太师、三公之首也并无多大崇敬之情，就跟他提起宰辅和自己的仙籍时一样，仿佛本该如此。

    年轻男人脸上浮现起焦急的神色，紧接着，相柳答话了。相柳一开口，年轻男人突然激动起来，语速又快又急地又说了一大串，而芙蓉确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。

    于是乎，每日廊下都能见着两男一女鸡同鸭讲。

    又是那样深邃而莫名的凝视。芙蓉见他不愿多说，“唔”了一声垂下眼睫，继而同吴一接着讲起常用词汇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柳国对山客挺宽容的……”芙蓉小声道。

    于是，相柳住了下来，房间毗邻芙蓉。

    “芙蓉带相柳去客房吧。”孔夫子促狭一笑，已然将芙蓉心中的惊艳和雀跃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芙蓉索性笑着直接问出心中疑问。

    常世之人获得仙籍的途径不外乎两种，修炼功德，白日飞升；出将入相，服务社稷。无论相柳是哪种，其生命都已与芙蓉不在一个尺度上，所谓知君仙骨无寒暑，千载相逢犹旦暮。

    “应是庆国太师乙悦先生。”相柳说。

    待晚辈全部坐定，孔夫子说：“芙蓉，相柳将在书院旁听一段时间。”

    相柳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，孔从竹讲课时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里听，极偶尔地记几笔，孔从竹下课时他就陪着芙蓉直到将最后一个孩子送走。一来二去的，芙蓉便跟相柳熟识了。

    “柳国，芝草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说，孔先生是去拜访谁？”吴一为了练习发音，身边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个遍，只有在聊八卦时最不会磕磕巴巴。

    “相柳来自哪里？”芙蓉问道。

    这算什么理由？芙蓉眨眨眼。

    相柳的态度越是平淡如水，芙蓉便越发好奇他的来历。

    “#￥％&％＊&＊（￥……”

    虽然芙蓉从不打算捞起这轮水中明月。

    芙蓉听不懂。

    一转眼已过去十数日。

    芙蓉笑意一敛，避重就轻地说道：“去年阮水决堤，我被流民裹挟，辗转而来。”她心有芥蒂，不愿多提来雁国的原因，转而把话题抛向吴一，“你当初也流落阮水沿岸，为何选择来雁国？”

    相柳从茶碗上移开目光，审视地直视芙蓉，神色冷冷，毫无笑意：“因为心中有惑。”疑惑什么，却并不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他对生活琐事的料理很不熟练，必定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；他每顿饭都跟芙蓉一起吃，礼仪无可挑剔，却从不吃肉食，仿佛斋戒般只吃蔬果；芙蓉无聊起来常跟夫子们评议时事，她只要开口，相柳都会停下手头事务认真听她说话，但几乎不表达自己的意见，而且时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……

    相柳起身还礼：“芙蓉姑娘。”

    芙蓉眨眨眼，暗道果然如此，心下突然有些怅惘。

    一个背景神秘的英俊男子与芙蓉朝夕相处，重视她的每一句话，总把她放在目光中心——少女的心事总是容易写成诗的。

    “我有仙籍。”相柳神色平常。

    芙蓉听相柳说，男人名叫吴一，大半年前他于风暴中失足坠山，被人救起时已在阮水沿岸。他跟随流民辗转来到雁国，取得户籍后想学习语言，最终在关弓户籍官员的介绍下，找到了天心书院。